第599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(2 / 2)
营帐里的烛火明明灭灭,映得李北玄脸上的血痂忽隐忽现。
可那句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却像一记重锤,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贤弟……”
朱怀弼喉结滚动了两下,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,“你怎么这么讨厌!你这诗……这诗怎么能写得这样狠?”
从军这些年,他见过太多战功赫赫的将军被朝廷褒奖,听过太多“凯旋归来”、“封妻荫子”的美谈,连他自己砍了穆护禄,都忍不住想在兄弟面前炫耀一番。
可李北玄这两句诗,就像一把锋利的刀,直接剖开了所有光鲜的表象。
原来那些被写进史书的功绩,竟是用无数人的性命堆砌而成。
“泽国江山入战图”,不过轻飘飘七个字,却把万里山河都画进了战火里。
朱怀弼突然想起,安西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,想起那些百姓为了守城,把家里最后一把粮食都交了出来。
他们哪里还顾得上“乐樵苏”?活着,就已经拼尽全力了。
最狠的还是那句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。
朱怀弼见过太多将领为了立功,不顾士卒死活地冲锋。
也见过朝廷为了表彰军功,大肆宣扬将军们的丰功伟绩。
可谁又曾想过,那些冷冰冰的战功数字背后,是多少母亲失去儿子、妻子失去丈夫、孩子失去父亲?
他见过太多战场,却第一次觉得“功成”二字如此沉重。
往日里跟着将军们庆功,总说“马革裹尸是男儿本分”。
可真到亲眼看着熟悉的面孔,变成黄土下的白骨,才明白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背后,是多少破碎的家庭。
“要不……”
朱怀弼挠了挠头,“等回城摆个祭坛,给兄弟们好好烧些纸钱?再让长安最好的戏班子,连着唱三天大戏。”
他说得磕磕巴巴,实在不知道,该怎么安慰这个满身伤痕的兄弟。
而李北玄苦笑一声,抬头时眼眶发红:“三天哪够?等安西重建好了,我要给每个人立碑,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。”
他突然抓住朱怀弼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:“大哥,你说后世写史书,会不会只记得我李北玄守住了安西,却忘了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?”
作为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穿越者,李北玄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残酷。
那些被史官们用竹简、宣纸记录的辉煌战绩,那些被后人世代传颂的英雄史诗,在时光长河里渐渐模糊了血肉,只剩下冷冰冰的文字。
“肯定……肯定会这样。”
李北玄松开手,声音突然变得平静。
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空洞:“千百年后,人们或许会说‘李北玄死守安西,威震西域’,但谁会记得哈山部落那五百老弱妇孺?谁会记得,那个跑了三百里力竭而亡的斥候?史书上轻飘飘的一句‘大破敌军’,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?”
他想起曾经在现代博物馆里,看到过的青铜剑,剑身斑驳的锈迹,被解说词形容为“岁月的荣光”。
想起课本上用几行字概括的战役,却不曾提及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士兵。
历史就像一台巨大的碾磨,将无数普通人的生命碾碎,只留下几个显赫的名字,作为时代的注脚。
“你看那些流传下来的史书,写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,写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,可芸芸众生呢?”
“那些在战火中求生的百姓,那些在边疆戍守至死的士卒,他们的一生就只配化作史书中的一个数字,一句‘死者甚众’?”', '”'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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