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的光(1 / 2)
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“接下来,我们要针对今年秋季学期的教学目标进行再明确——包括指标分解、教学督导节奏,以及各学科之间的配合衔接。”
杜淑清站在会议室前方,没有扩音器,却每一个字都像打点滴一样稳稳地滴进耳朵里。她说话的语速并不快,但有一种不容走神的节奏,每个音节都乾净利落,像设计图纸上的等距线。
我坐在美术组靠墙的位置,笔记本摊开在面前,笔握在手里,却已经三页空白。
不是我不记,是我不知道该记什麽。
眼前是杜校长PPT上的几个词:“重点突破”、“过程管控”、“成果导向”。
像极了我做设计时客户口中那些“高级感、辨识度、情绪共鸣”——全都听得懂,每个词拆开也知道是什麽意思,可一旦组合起来,除了让人心慌,就只剩下一句也落不到地上的虚空感。
我偷瞄一眼左边的李然。
他正低头,食指飞快地点着手机屏幕,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意——像在玩塔防游戏还连赢五局。
我实在忍不住了,小声嘀咕:“你这是来参会还是来打Boss的?”
“听着呢听着呢。”他眼睛都没抬,低声说,“我耳朵是开着的,她不是讲到‘教学成果要回归课堂核心’了吗?这句话我去年会议记录上也写了。”
我一脸“你牛”的表情看着他,而他已经成功升级,又给自己加了个技能点似的收了手机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右边是秦舒宁。
她和我形成了完全反向的画面。
她没有用任何电子设备,而是拿出一本深蓝sEy壳工作日志,翻开第一页,右下角的纸角已经被翻得略翘。她用一支普通的中X笔,缓慢而有力地一行一行抄写着会议要点,手腕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里来的。
她甚至用红蓝笔交替标注重点,还会在页边空白处画小圈、写注释。
我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iPad,乾脆盖上了。
“秦老师……这都什麽年代了,还手写?”我实在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。
她闻声看我一眼,笑了笑,语气淡淡的:“写下来,b存下来,更不容易忘。”
我点点头,没再吭声。
当然,那时候的我,并不懂她这句话的真正分量。
直到後面我在这份职业里撞得鼻青脸肿时,才明白:
不是她喜欢写字,是因为——有些事你得一笔一划地走过一遍,才会记得住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现在的我,只能坐在这间会议室里,尽量装出一副“认真听讲”的模样。
窗外的风把窗帘吹得轻轻摇晃,yAn光在会议室墙壁上跳动,PPT上的“砚石高中2025教学绩效目标”八个大字,被映在墙上一角,一半清晰,一半模糊。
像极了我现在的状态——
半清醒,半迷茫。
杜淑清的声音还在持续:“各备课组要明确下学期学科达标计划,尤其是高三年级的专项提优……本次教务处将实行双轨考核机制,行政组与教学组并重。”
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,但每一句都像是嵌在齿轮上的齿槽,咬得整整齐齐,容不得你跳拍。
我坐在美术组这一排靠近窗户的位置,时不时感受到一缕yAn光正好落在笔记本页角的反光边缘,晃得我有点恍神。
我本能地往四周扫了一眼。
前排的数学组仨人坐得笔直。
赵志恒依旧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,眼睛盯着前方,像是真的在听,但手里却转着一支笔,速度不快,像一台练习多年JiNg准C作的机器。
陈卫东则更像是那种教龄二十年的标准样本:手写笔记、挺直後背,偶尔还点头,完全符合“会议JiNg神代表”的预期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孙立军低着头,像在写点什麽,我本来以为他也在记笔记,结果一不小心看见他笔记本的侧页上画了一个类似课表的小表格,里面写着“家里修水管”“电费什麽时候交”之类的字眼。随即他把手一挡,飞快合上,动作自然得彷佛真的怕我偷看教学计划。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词:会而不议,议而不决,决而不行。
再往左边,是语文组那两个显眼的小姑娘——林晓晴和苏婉秋。
她们俩坐在一起,表面上是认真听讲,实际上从头到尾一直低声嘀咕着什麽,还不时笑出声来。每次杜淑清的视线扫过,她们就像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收声,眼神朝天花板一抬,配合得像在演默剧。
但也就一秒,下一秒又像被人偷偷戳了肋骨似的“噗嗤”一下笑出声来,苏婉秋甚至还捂着嘴,一脸努力控制的样子。
我默默看了她们一眼,心想:如果这是课堂,这两位就得被我点名三次了。
更远一点,是英语组的两位。
李沛然穿着一身深灰sE衬衣,坐得端正,表情严肃,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举手提问的那种典型“职场认真人”。可细看他的笔记本——上面是满页的英文单词,配着一个“顺口溜”,後面还画了个表情包。
他偶尔还会皱着眉偷偷笑一下,像在给自己的冷笑话打分。
程安娜则是相反的极端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她一只手撑着下巴,眼皮耷拉着,整个人快要趴在桌上了,另一只手还握着笔,笔尖时不时“咯噔”一声落在桌上,像是在跟她打架。
她努力睁眼,但失败得彻底——一看就知道昨晚不是刷教学案例就是熬夜追剧。
更“放飞”的还得数T育组。
王斌坐在最靠门口的那排,脑袋歪到一边,嘴还张着,睡得十分豪迈。赵可然靠在他旁边,头一点一点地像拨浪鼓,偶尔一个不小心磕到桌角就猛地抬头,然後继续闭眼睡下去。
这俩人倒也坦率——会议对他们来说,大概属於“出席打卡型”,但偏偏没人敢说什麽。
倒是徐文涛,政治组那位组长,坐得端端正正,一手翻着会议资料,一手在本子上记着什麽,时不时点头、停顿、轻轻敲笔。他像是在真正思考“指标T系”与“教研推动”之间的联系。
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“思考教学”,他在盘算。
徐文涛是那种不会轻易交底的人,他的表情永远是一种JiNg心维护的“态度中立”,可那份不动声sE的沉静,反而让你警觉。
他时不时朝校长的方向投过去一个眼神,又很快收回,继续落笔,像一个玩牌的人,在翻过牌面之前,谁也看不出他手里握着什麽。
而我,就坐在这堆人之间,像个随时可能被挤出“会议版图”的新移民,心里只剩一句: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这哪是开会,这是一场慢热但暗cHa0汹涌的表演。
我压低头,假装在看资料,实际上,心里悄悄数着这个场面里——到底谁是真的在听,谁只是“在场”。
会议终於在一片“请各位老师结合本组学科实际尽快制定调整方案”的结束语中落幕。杜校长轻轻合上文件夹,台下的本子也哗啦啦地一阵翻动,像是全员立刻从“教学研究者”切回了“社畜”。
李然伸了个懒腰,“哎哟我的腰……坐得b打球还累。”
我没理他,低头掏出手机,打开聊天框。
那会儿我已经不想说话,但却忽然很想找个人说点什麽。
夏凝的对话框在最上面停着,我手指犹豫了一下,还是敲了几行字:
【林屿】:
刚才那个教研会……像极了我以前设计公司每周例会。
【林屿】: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每个人都在“听”,但没人是真的“在听”。
【林屿】:
你睡了吗?
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,她回了。
【夏凝】:
没呢,我在改昨天的小测卷可怜.>
【夏凝】:
不过你们那边会议还没结束?看你们都走得b我们慢。
我靠在办公室门口的沙发边上,笑了笑,继续回她。
【林屿】:
结束了……现在满脑子都是“教学成果导向”,“跨学科联合机制”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听得我差点幻视出一个甲方坐在我对面。
【夏凝】: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
你也太像g设计的了狗头
【夏凝】:
不过真的好像……
我有时候也觉得这儿不是学校,是教学流水线。
我看着这句,不自觉地点了个赞,又接了一句:
【林屿】:
流水线还讲流程感,我们这压根就是拼KPI的工厂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过了一会,她回了一张表情包,是一只小兔子坐在黑板前,被一堆教案压得只剩耳朵。
我笑了笑,顺手问了一句:
【林屿】:
你适应得怎麽样?还觉得这里是“梦想启航之地”吗?
她那边顿了一下,然後打了好几条删掉的字,才发来一句:
【夏凝】:
有时候……有一点点迷茫。
但好像又觉得,应该要撑下去。
我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,忽然有点出神。
半晌,我回复: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【林屿】:
你刚刚打了很多又删掉。
【夏凝】:
你怎麽知道!
【林屿】:
直觉
你说话突然多了一个“空口气”的节奏
像是心里还藏了点别的
【夏凝】:
哇……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林老师你是不是偷偷学心理学?
【林屿】:
你猜?
她那边回了一个“害羞笑”的表情,然後紧跟一句:
【夏凝】:
你这样说话,感觉很……很不像老师。
有点像……
那句话没打完,停了三分钟都没补上。
我也没催。
她最後只是发来一句: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 </p><p style="font-size:16px">【夏凝】:
我挺喜欢这种“不像老师”的感觉的。
我盯着屏幕,没笑,也没说话。
只是忽然意识到,这所学校好像真的开始变得“有一点点意思”了。
而那一点点意思,不一定是在课本里,也不一定在教案里。
可能只是,在你困惑疲惫的一天结束之後,有人愿意在屏幕那头,陪你说说话。
哪怕,说的只是——今天的会,有点无聊。
【林屿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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